在中國文化中,儒家一直扮演著主體的角色,儒家為中國人提供了理想的人格和價值的追求,有很多很正面的影響,但是儒家也存在其局限性。如果你讀過《論語》,你讀過《孟子》,你讀過程朱的著作,你會發現,不管是孔孟也好,程朱也好,歷代的儒家,反過來復過去,講的就是一個主題,也就是“倫理道德”。問題在于,道德原則從來是完美的,應用道德的現實世界卻從來都是不完美的。人生需要理想,但理想主義色彩過濃,變成迂腐的書生,卻無法把事情做成。
對于領導者來說,只靠儒家的價值理念,顯然是遠遠不夠的。所以中國文化中還有法家的理念。
法家與儒家有很大的不同。如果說儒家相信的是人有向善的可能,強調的是人性理想的一面,那么法家相信的是人有求利的本性,它強調的是人性現實的一面。
韓非子曾經說過一段著名的話。做車的工匠做好了車,就希望富貴的人越多越好;做棺材的做成了棺材,就希望人死得越早越好。并不是做車的道德多么高尚,做棺材的道德多么敗壞,而是利益決定了他們的不同行為。在法家看來,這個社會,從本質上來說是圍繞著利益而展開的。離開了對人的求利的本性的把握,你根本就無法對人進行基本的激勵。
除了利益之外,法家所信奉的還有實力。儒家對道德的力量充滿了自信,所謂“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”,風往哪邊去,草就會往哪邊倒。用今天的話說,儒家相信的是道德的影響力、感召力,相信的是德化的力量,強調以德服人。法家從來不相信這些,法家相信的是強制性的權勢的力量,所謂的“力生強,強生威,威生德”,相信以力服人。法家認為權勢才真正具有讓人屈服和順從的力量,人的行為也只有通過強制的力量才能改變,所謂的“力多則人朝,力寡則朝于人”,在法家眼中,離開了權勢、權力,毫無疑問就無法影響別人的行為。
儒家講的是道義,法家講的是利益;儒家講的是道德,法家講的是實力;與儒家相比,法家的特點是非常冷酷,但非常現實。法家讓你看到人性和社會的另一個層面。如果是儒家提供的人生的理想,那么法家所提供的就是一種現實的取向。人有向善的可能,也有逐利的本性。真實世界的領導力,當然需要使命與愿景這樣超越的一面,但也不可能無視權力與利益這樣現實的一面。
中國文化是霸王道雜之。對于領導者來說,光有做事的激情是不行的,還要有解決問題的能力;光有對價值的執著是不行的,還要有與現實妥協的智慧。一個偉大的領導者,既需要有對理想的堅守,又需要清醒的現實取向。要在理想中關注現實,也要在現實中追求理想。理想與現實之間的這種平衡,才是真實世界的領導力。所以在中國歷史上,書生是成不了事的。土匪也是成不了事的,成事的一定是接地氣的書生。